李姐没理会他,继续用她那砂纸般的声音,清晰地说道:“还有,昨天下午三点半左右,监控室那边说设备调试,A区(打包区就在A区)的摄像头临时关闭了半小时。我记得很清楚,因为那会儿线上正在赶一批急货。黄干事,你昨天下午三点多,是不是去过物料仓库那边‘巡查’?那批旧电容,好像就临时堆在仓库后门通道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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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姐的话没有直接点破,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,狠狠抽在黄干事脸上。她那双平日里只盯着产量和不良品的眼睛,此刻锐利得惊人,仿佛早已看穿这拙劣的把戏。
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脸色由红转白、再由白转青的黄干事身上。他张了张嘴,想反驳,但在李姐那冰冷、洞悉一切的目光和铁一般的事实链条面前,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。他捏着那个作为“赃物”的电容,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,丢也不是,拿着也不是。
李姐没再看他,转向两个有些茫然的保安,不耐烦地挥挥手:“松开他!干活去!流水线停了多久了?损失算谁的?”她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、惊魂未定的阿娣,目光在他流脓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,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,声音依旧冰冷:“苏阿娣,还愣着干什么?回去干活!手指烂了就去医务室拿点药!别在这磨洋工碍事!”
说完,她转身,吹响了刺耳的哨子:“看什么看?都干活!流水线启动!”
“哐当…嗡……”流水线重新开始轰鸣,淹没了所有的惊愕与窃窃私语。
阿娣被保安松开,踉跄了一下才站稳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姐那穿着深蓝色工装、指挥若定的背影,又看看面如死灰、灰溜溜挤出车间的黄干事。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冲击着他。
这个平日里刻薄如刀、只认产量的李姐,这个他心中冰冷齿轮的化身,竟然在关键时刻,用她独有的方式,说了一句冰冷的、却足以扭转乾坤的公道话。
流水线的轰鸣依旧冰冷,机油和焊锡的气味依旧刺鼻。但阿娣仿佛看到,在这片由钢铁、规则和效率构成的冰冷森林里,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齿轮缝隙深处,一株微小却极其坚韧的绿芽,正顽强地顶开沉重的金属,向着微弱的光线,探出了头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流着脓血的手指,又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张早已模糊的家乡地址。疼痛依旧,前路依旧艰难。但这一次,他心底那缕微弱的火苗,似乎被这意外的绿芽所滋养,燃烧得稍微明亮了一些。他深吸了一口充满工业味道的空气,挺直了因疲惫和伤痛而佝偻的背脊,一步一步,重新走向了属于他的工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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