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女英笑道:“好罢,知道你爱看我些,也不必这么凶巴巴的。”除下脸上人皮,便招呼屈方宁在一处干雪上坐了。见他将人皮翻来覆去地看,在旁道:“这老蛮子一张脸,着实不如我风流俊俏。你不看我,却看他怎么?”
屈方宁闻言,抬眼打量他一番,道:“我看你不透。”
冯女英似笑非笑道:“没甚么看不透的。古语云:‘贞妇失节,不如老妓从良。’我改邪归正,一心学好,你不说些温言软语,说不定我一个后悔,又踏上了烟花老路。”
屈方宁失笑道:“你也要从良么?”
冯女英长长叹口气,道:“从小私塾先生便谆谆教诲,学要好伴,居要好邻;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果真一字不假。我从前结交的尽是些色中饿鬼,天地万物,不过拴在一条鸡巴上,将甚么礼义廉耻,仁义道德,看得狗屎也不如。如今在你们之间呆得久了,耳濡目染,也沾了一身假道学气。现在回头一望,只觉从前行径实在不怎么光彩,只盼着后半截儿体面些。……你笑什么?”
屈方宁止笑道:“我在想薛师父那般暴烈性子,却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。”想到回伯,心中陡然一酸。
冯女英见他脸色有异,嘿然一笑,道:“她老人家收了我,每天与人打架斗殴,强身健体,有甚么不好?”忽而五指轻拂,在他面颊前一晃而过,随即摊开手来,只见掌中躺着一枚红宝石耳环。只听他笑道:“师父若不是喜欢我,也教不出这么俊的功夫。”
屈方宁举手一摸,耳环果然少了一枚。遂笑道:“小偷小摸,算什么狗屁功夫了?”一指他腰间,道:“等你回来时,将这佩剑原原本本交还给我,我便认你有几分真本事。”见时辰已经不早,便催他起身。
冯女英懒懒应了一声,起身拍了拍衣上雪,摇摇晃晃走出几步,忽回头道:“苏大人。”
屈方宁抬起头来。只见雪光荧荧,冯女英面上含笑,向他道:“谢先生曾说,你想要一生安乐,现在这个情人,是万万要不得。不过以我之见,你爱他当真爱得紧。这一世如不同他一起,只怕再也不会快活。苏大人,你这么聪明,别让自己后悔。”
屈方宁惊愕之下,只觉一阵不祥预感流遍全身,眼望着他,一时却说不出话来。
冯女英看了他片刻,展颜一笑,道:“幸好冯某天生不好男色,不然被你这么看着,哪里还舍得走?”拍拍腰间佩剑,道:“此物必完璧归赵。”扬了扬手,转身走了。
当年乌兰军重编时,屈方宁花了无数心血,将边陲小族战俘收录帐下,对其中机敏可信者着意笼络,养出一批忠心耿耿之士。此次冯女英孤身受命,亦派得有随行者。次日午后,便传来探报:“已与五百人途中会合。”再四日,又报:“冯大人已顺利入城。车将军外出未归,城中只有车小将军坐镇。幸得冯大人所料周全,从绵云道中掳掠了数名女子,一并带往城中。车将军闻讯大喜,已经连夜赶回了。”
屈方宁此刻忧心如焚,闻言却也有些好笑:“黄惟松好好一支忠勇之师,误跟了这无行浪子,尽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