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次,她收到一封从新疆克拉玛依的来信。信封上没有署名,打开看,里面装着一张小卡片,上面用钢笔简单的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。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笔迹。
她把小卡片跟许多名片一起,都用个夹子夹着,放在小抽屉里。她懂他的意思,并非是要跟她怎么样,这个举动的意义,仅仅是因为人在远方,向家里人告知自己的地址和联系方式,以防有什么急事可以联系。
他竟然还以为他们是家里人,李元感觉有些不可思议。经过了这些事,还能做一家人吗?不能了,到这个地步,连见面都是很尴尬的事。
她没有回他地址以及电话,因为她相信她这辈子也不会再和他联系。
李名秋每换个地方,都会给她寄一张卡片,写上自己的地址和联系电话。他好像经常换地方,而且总是在很偏远的地区。有一次,她很久没有收到他的信,偶然跟舅舅打电话,听说他生了病在家,李元有些惊诧,没想到他还会回家,问说他还去吗,舅舅说他住半个月就走。李元只:“哦。”
她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:“他没什么要紧吧?”
舅舅说:“没什么要紧,就是老样子。”
她就没再说什么。
后来他的地址就稳定下来了,在本省的一个挺大的市里,是本省第二大市,也是什么工程院。李元感觉他应该是做的地质,工程一类的工作,因为他很早就在从事相关的学习,这些年仿佛也在从事相关的工作,寄信的地址单位总是什么工程局。有一次她遇到一个做这个的人,好奇的问了一句,对方说:“对呀,xx市是有一个地调院,原来是属于xx大学九江分校,学校主校区五几年就迁到xx区了,不过地调院还在那边,好像说又要迁回去,谁知道呢。反正嘛老单位,挺有名的,原来省会就在那边,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,说不定我认识。”
听起来,李名秋好像过得挺不错,比起以前在乡旮旯里,现在在大市大单位,听着很体面的样子。不过李元现在也不差,恢复高考第一年,苏玉琼就考上了本省一所名校的研究生,而且他姑父还是那个学校的校长。李元也有一份看起来很体面清闲的工作,一切都非常完美顺遂。
生活顺遂,她又活泼开心起来。夏天的时候烫了个卷头发,短短的俏皮可爱,没事的时候爱打扮,穿个裙子描个眉毛涂个口红,随时都特别兴致盎然的样子,还哼个小歌。苏玉琼看到她换衣服,描眉打扮就感觉很痛苦,她出门了,拿起沙发上的外套,冲着背后叫道:“玉琼,我去百货商场看一看啊,你有什么想买的吗?”
苏玉琼已经很久不出门了,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大好。有很多事情,让他感到压抑和痛苦,他父亲去世之后,有一段时间,他一直神经衰弱,吃安眠药,吃的有点上瘾,现在药量很大,每天都感觉脑袋僵硬,思维朽滞,神经的线路像是生了锈。最艰难的那两年里,他一度想自杀。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生活是为了什么,心心念念的盼望着回到城里,然而回来了,生活却并不是他祈盼的那个样子,父亲死了,没有房子住,住在拥挤的小房间,省吃俭用,度日如年,他的精神一度面临崩溃,李元鼓励他,安慰他,拼命的拽着他,不许他退缩,可是他根本就不想前进。她去撒泼打滚,死皮赖脸的要房子,他不肯去,因为他觉得没有用,而且羞耻,他宁愿守着那个小宿舍间开煤气自杀,也不想去做那种事,他对一切都很灰心。后来得到了房子,他又有一点高兴,可还是觉得很不真实。
他有时候怀疑自己精神有问题,会跟他的母亲一样。有一次他跟姑姑吵架,姑姑说,他性格跟他妈年轻时一模一样。那会他妈还没疯呢,就跟他一样,是个尖锐冲动的人。这句话让他始终不能释怀,他每次都会想起,然后就怀疑这很可能是真的。
他越来越不喜欢跟人接触,讨厌声音,反感一切嘈杂的事物。讨厌到了一定的程度,听到人说话就会烦躁,抑郁,这导致他完全没有办法学习工作,只能在家中休养。他没有收入,每个月学校会发放一点津贴,李元工作养家,生活比以前好多了,但也不是特别宽裕。李元把家里打理的很好,每次会买好菜,给他买好的衣服,进口药,但是没有什么余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