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罐里的蓝紫星芒
梅雨季的午后,咖啡馆的彩绘玻璃把阳光滤成碎金。阿玉蜷在角落沙发里,指尖划过木质桌面的咖啡渍年轮——这里的每道划痕都像极了青海湖的波纹,而桌角嵌着的贝壳碎片,是去年在涠洲岛捡的同品种。她伸手去够糖罐时,袖口蹭到罐身积的薄灰,露出“2015”的烫金年份,像道被时光啃过的牙印。
“这罐糖该扔了吧?”钟华把卡布奇诺推过来,奶泡上的肉桂粉撒成北斗七星形状,“你看盖子都锈死了。”
阿玉没说话,指甲抠进铁皮缝隙。糖罐“咔哒”裂开的瞬间,陈糖的甜腻混着霉菌味涌出来,几粒黄糖粒滚落在菜单上,恰好盖住“凤凰古城”的推荐菜图片。她捡起糖粒时,发现其中一颗裂成两半,裂缝里卡着半片干枯的花瓣——和钟华在雨崩村神瀑下捡的高山杜鹃同色。
“这里面有东西。”她抖开糖罐,张卷成细条的纸掉在拿铁的奶泡上。展开时才发现是张电影票根,2015年11月5日的场次早已褪色,放映厅号码“7”的油墨晕染成泪滴状,让她想起母亲绣绷上未完工的牡丹花瓣。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字,笔触轻得像怕划破纸:“等一个不会来的人”。
钟华的茶匙突然磕在杯沿。他盯着那行字,喉结滚动两下:“这笔迹……”
咖啡馆突然暗下来,暴雨砸在彩绘玻璃上,把阳光绞成蓝紫色的碎芒。阿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票根背面的铅笔痕在雨光中显影——笔画转折处的顿笔,和钟华祖父账本上的“辛”字收笔完全一致,而“等”字的竖钩,钩尖缺了小口,像极了他们在敦煌莫高窟见过的飞天飘带残片。
“那年在凤凰古城,”钟华声音发哑,伸手去够票根时,袖口扫落糖罐,“下暴雨的晚上,我在民宿捡到张明信片……”
糖粒滚了满桌,其中一粒掉进阿玉的围巾褶皱里。她摸到糖粒棱角时,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:“你爸年轻时总在糖纸背面画画,说要把敦煌的星星全嵌进糖里。”钟华已经从钱包夹层翻出手机,划开相册找到张旧照——2013年的凤凰雨夜,湿漉漉的明信片搁在木窗台上,背面用相同的铅笔字写着:“雨停了,船就开”,而明信片边缘的水渍,晕染形状竟和眼前的电影票根完全重合。
暴雨突然停了。彩绘玻璃上的水痕折射出光斑,落在糖罐上时,整罐黄糖突然泛起蓝紫色微光。阿玉屏住呼吸,看见糖粒之间浮动的尘埃聚成星轨——参宿四的位置恰好是钟华出生的城市坐标,而银河的走向与他们自驾滇藏线的公路重叠。钟华的手指穿过光斑,指尖掠过的糖粒突然亮起,像极了那年在稻城亚丁,牛奶海倒映的南十字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