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案上错银铜牛灯吐着温润光晕,灯座作俯首牛形,牛角蜷曲成灯盘,牛腹中空盛着清水滤烟。烛火在鎏金铜罩内摇曳,将李怡萱素白曲裾上的缠枝纹映得流转生辉,恍若月下临波的洛神。
李怡萱跪坐的漆木凭几泛着岁月包浆,几面微弧如新月,朱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黑漆地纹。她腕间羊脂玉镯随着拭泪动作轻叩几面,与铜磬清音相和,惊得博古架上彩绘陶鸠鸟扑棱欲飞。
孙原枕边的竹节熏炉燃着安息香,炉盖九重云纹间藏着五只衔芝仙鹤。榻前青铜冰鉴盛着井水镇过的药碗,鉴身饕餮纹在烛影中狰狞欲活。李怡萱素手执起越窑青瓷匙,银匙碰在碗沿的脆响惊落了她发间步摇垂下的明珠。
“哥哥可还疼得厉害?“李怡萱泪珠坠在孙原手背,恰似未央宫晨露凝在鎏金铜蚕脊背。她腰间玉组佩随啜泣轻摆,玉璜玉珩相击之音,倒与檐角青铜风铃的清越遥相唱和。
孙原望着她鬓边新簪的蓝田玉萱草——此物原是他半月前自交趾寻来的南疆美玉,依楚地游丝雕法琢成含苞待放之态,此刻在烛影里竟似沾了露水般剔透。
案头竹简摊着《黄帝内经·素问》,简册以青丝编联,墨字间杂朱砂批注。简牍旁的青铜欹器盛着半盏清水,器身錾刻“虚则欹,中则正,满则覆“的箴言,恰似孙原此刻气若游丝的脉象。李怡萱指尖拂过欹器,惊觉水面涟漪与自己泪痕同频,倒似与孙原气脉隐隐相通。
窗外更鼓初响,李怡萱起身时搅动素纱帘幔,那轻纱本是照马王堆禅衣织就,薄如蝉翼却密缀金线萱草纹。她临去前将散落的竹简收拢,指尖抚过简册边沿的磨痕,恍见这些年的金戈铁马都化作墨痕,而此刻满室汉代风华,终是沉淀成榻边药香里的温柔缱绻。
“药神谷萱草已开遍山崖……待你好些,我们归去看花可好?”
孙原合掌握住佩上残温,目光却穿透雕花棂窗,投向窗外方向。喉间蓦地涌上腥甜,被他生生咽作一声笑叹:
“好……待此间事了,我为你簪满鬓春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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