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太高兴了,坐在驴车上捧着苹果,几乎舍不得下口,于是先把鼻子靠过去,深深嗅着那香甜得腻人的味道——事实上,那个苹果干瘪而青涩,离甜美差得很远,但饥饿已经使他不记得真正的“甜”是什么样的滋味了。
在他身旁的姐姐一直没有说话,她面如死灰地拿着自己的那一颗苹果,另一只手则紧紧牵着他。可怜的姐姐,她和他一样瘦得宛如皮包骨,像一具随时都会被身上破烂衣物压垮的骨架,那头原本浓密美丽的棕发已经变得稀少而干枯,被她草率地拢在后脑勺。
曾经,她会在清晨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将头发编成辫子,然后用飘逸的缎带系住尾部的头发,看起来就像每个东斯卡地区的少女一样。
“路德!”
他听见父母在叫他,慌忙间先咬了一口苹果,然后才转头去看,但什么都没有了,因为驴车正好在转角处拐了个弯,现在,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个个形容枯槁的难民与一排排光秃秃的树,它们弯曲而尖刻的枝条向上伸展着,划破了阴冷的天空。他再也没见到自己的父母。
于是从今往后,哪怕感觉再饥饿,他都无法再吃下苹果。一看到那东西,他就无法控制地憎恨自己,憎恨那天贪图那一口甜美的自己。
商队将他们送到帕斯城附近,就把他们扔了下来。这里确实有大发善心的富人在为难民们分发食物,但只针对斯卡人,黑发黑眼的雅弗所人一律不得靠近,即使他们是斯卡王国的公民也不可以。路德和姐姐都觉得自己走了大运,他们从白天排到晚上,终于各自领到了一块黑麦面包和一碗蔬菜汤。两个人狼吞虎咽,吃完之后,路德舔着碗底,心满意足。那天晚上,他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。
但第二天清晨,他们就得知有雅弗所难民洗劫了那位富人的私人粮仓,还将他和他的家人、仆从都杀了。路德和姐姐匆匆忙忙赶过去,想着能不能捡到最后一点粮食,但现场一片狼籍,已经什么能吃的东西都不剩下了。
路德开始哭起来,“父亲和母亲……还没有吃到……”
姐姐却非常冷静,她站在那里,如同被海浪拍打的坚固石块般一动不动。
她似是终于下定决心,看向他说:“路德,父亲和母亲不会来了。”
路德擦掉眼角不断涌出的眼泪,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,“什……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