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壹·2035年,车流里的秒表】
龙华市的晚高峰是钢铁与霓虹的战场,2035年7月19日傍晚六点,张伟的电动车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,在拥堵的车流缝隙中穿梭。手机支架上的外卖APP正以红色字体闪烁:“订单即将超时!剩余时间:12分钟”,同时响起的还有下一个订单的派单提示音,像催命的闹钟。
他的左手边是一辆鸣着笛的宝马轿车,右侧是载满蔬菜的三轮货车,尾气混合着路边小吃摊的油烟,呛得他喉咙发紧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胃部——那里常年像塞着一团烧红的铁丝,起因是三年前为了赶单,在暴雨里狼吞虎咽吃了冷掉的炒饭。
“让让!让让!”他大喊着,猛打方向盘拐进一条狭窄的胡同。车轮碾过积水,溅起的泥水甩在裤腿上,和早已存在的油垢混在一起,形成深色的斑纹。车筐里的保温箱装着三份麻辣烫、一份寿司和一杯冰咖啡,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心惊胆战——差评意味着半天白干。
在一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,他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,计算着抄近道的可能性。APP显示的送餐路线是系统规划的“最优解”,但他凭借六年外卖经验知道,穿过前面的老城区小巷能节省至少三分钟。然而这个“经验”曾让他在三个月前撞上逆行的自行车,赔了两千块医药费。
“妈的,拼了!”他咬紧牙关,加速冲进小巷。两侧的居民楼晾晒的衣物在头顶交错,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“衣帘”,剐蹭着他的头盔。就在这时,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推送:“龙华市智能交通系统升级,外卖骑手违规将面临信用扣分”。他扫了一眼,心里骂道:“扣就扣吧,先把这单送到再说。”
终于在超时前两分钟,他把寿司送到了写字楼前台。前台小姐皱着眉接过餐盒,指尖嫌弃地避开他沾着油污的手套:“下次注意点,寿司都晃散了。”张伟没敢抬头,转身就往楼下跑,下一个订单已经显示“剩余时间:8分钟”。
坐在电动车上喘口气的间隙,他点开手机相册,里面有一张高中篮球赛的照片。十七岁的他穿着15号球衣,在三分线外起跳投篮,阳光勾勒出少年意气风发的侧脸。那时他是班里的数学尖子,一道复杂的函数题能想出三种解法,数学老师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张伟,你这脑子,不去学算法可惜了。”
可惜了。
他关掉相册,屏幕映出自己三十三岁的脸——黑眼圈深重,胡茬没来得及刮,眼神里只剩下被时间追着跑的疲惫。高中时为了和哥们儿打一场野球,他能逃掉整个下午的数学课;为了所谓的“义气”,帮人代考被抓到,记了大过。高考失利后,他看着同学们拿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自己却只能戴上头盔,跨上电动车,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,开始另一场没有终点的“赶时间”。
“如果当年能少打一场球,多做一道题……”他摸着电动车把手上磨出的凹痕,那形状和他高中时握篮球的手势惊人地相似。胃里的灼烧感又涌了上来,他咽下一口唾沫,发动车子,冲向另一个“距离超时还有10分钟”的目的地。他不知道,此刻在十五年前的某个清晨,另一个张伟正站在高中操场的篮球架下,手里攥着一封来自未来的信,信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在敲击着他关于“时间”的认知。
【贰·2020年,课桌上的错题本】
2020年9月1日,高一(三)班的课间操时间,张伟正和几个男生在操场打篮球。他刚完成一个漂亮的三分球,引得围观的女生一阵尖叫。就在他得意地甩了甩头发时,体育委员跑过来:“张伟,你课桌里掉出来个信封,好像是给你的。”
信封是普通的白色牛皮纸,没有邮票,收信人一栏写着“高一(三)班 张伟 收”,字迹潦草却带着一种急促的力道。他走到篮球架下拆开,一张照片先掉了出来——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蓝色外卖服,跪在积水的马路上,电动车倒在一旁,保温箱摔开,里面的餐盒散落一地,男人的膝盖渗出鲜血,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“订单已超时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