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霞荡漾出醉酒般的光彩,玻璃灰濛濛的质感像滤镜,窗影内外的界限并不分明。抬眼她看见淡淡的自己,心意料之外地怵了一下。
昨日读到的诗句浮入脑海——幻象从最纯净的一位水仙又蓝又冷的眼中像泪泉般涌流,与她对照的另一位却叹息不休——《牧神午后》,这名字很耳熟,她固执地以为它应该是某支香水的名字。但他说不是,最早是马拉美的一首诗,也是德彪西很有名的曲子。
马拉美,是谁?一个写诗的。他解释了也像没解释。她理直气壮地说:我是文盲可真不好意思呢。后来她就去读了那首诗,很喜欢,在诗里感受到鲜活的共鸣,诗人很年轻,只是一个比她大一百来岁的小伙子。象征主义,她记得他最后说了这个名词,最初她误会象征就是抽象,现在她知道,象征是世界变成情绪流淌起来的意思。
他在洗吗?好像都没听见声响。小钟趴到卫生间半开的门后偷偷张望,瞧见一面占满墙的大镜子,浴室在更里面,什么都看不见。
回过头,她才注意到茶几中央摆着几样水果,还有速溶咖啡和茶叶包,桂花龙井、白桃乌龙之类的加工茶。她的确有点渴,但一想到泡茶还须烧水,就开了瓶矿泉水咕噜噜地牛饮。
一想到接下来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跟他完成第一次,她有点惆怅。
这里没有什么不好。比起都市传说里,一些住校的高中会有男生把女朋友带回寝室,在狭窄的铁板床上做爱,这里宽敞又安宁,真是好太多了。一丝不苟的布置根本挑不出错。整座房间就像一个未曾拆封的盒子,等待着被消费。
她坐立不安地等他,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不公平,好像身在其中的自己也是未拆封的。
因为他未曾从正面接受她的心意,好像事情变成现在这样,归根到底是因为她的强求,他拗不过?还是因为他太成熟,可以循循善诱地教她调情、接吻,乃至做爱,一旦做出决定,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走下去,反过来成为她的支柱?
每当她就快忘记他比自己大过十岁这件事的时候,总有些微妙的痕迹又让她想起,他是一个不容易对付的成年男人,情绪稳定,心思深,不重欲,像云一样飘忽,抓不出她拿捏得住的弱点。
然后他洗完澡,下半身裹着浴巾走出来,好像也顺带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搓了一遍,又叫了客房服务,让机器人拿去机洗,烘干。
两个人大眼瞪小眼,谁都没有动作。他坐在床沿,她却远远地站在窗边。
衣服都不在了。身上只挂一条浴巾,跟全裸也差不了多少。
她一鼓作气脱掉外套,接下来,该是t恤、长裤。
但她捏着衣角犹豫不决。
在爱人面前一丝不挂,展现出不完美的身体需要很强的信念,他的身体漂亮,才是个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