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听见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舌尖像是被抽了根筋。紧接着,满嘴都是铁锈味,像咬碎了生锈的剑刃。
李雪川疯了似的撞向柱子,额头磕出血,可那股子铁锈味就是散不去。他这才明白,皇帝的咒不是杀他,是让他每说一句外语,就要尝遍对应族群历史里的苦难。
头年冬天,李雪川被关在鸿胪寺的偏院里。他不敢说话,连哼哼都不敢——一开口,就是突厥语的铁锈味,混着高丽语的海腥(那年他给高丽使臣翻译错了贡品数量,害得对方误了季风,全船人葬身大海),还有波斯语的辛香(他曾把波斯的“玫瑰露”错译成“毒汁”,让商队被百姓围攻,死伤过半)。
同屋的老狱卒看他可怜,偷偷塞给他个馍:“李大人,您这是造了什么孽?”
李雪川张嘴想说“我没孽”,可话一出口,满嘴都是苦杏仁味——那是上个月给日本遣唐使翻译时,把“友好”错译成“纳贡”,惹得使臣当场哭了整夜,说“大唐看不起我们岛国”。
苦杏仁味在嘴里漫开,像喝了毒药。李雪川捂着嘴,眼泪吧嗒吧嗒掉在馍上。
从那天起,他开始“学”吃苦。
每天天不亮,他就蹲在院角的老槐树下,嘴里含着块磨得发亮的铁片——为了让舌尖习惯铁锈味;他让人从海边运来咸涩的海沙,含在嘴里模拟高丽语的苦;他买了十斤波斯香料,捣成粉抹在唇上,尝那股子灼烧的辛香。
狱卒吓得直哆嗦:“大人,您这是何苦?”
李雪川不答。他开始翻遍鸿胪寺的旧卷宗,把每个国家的历史抄在墙上:突厥的迁徙血泪、高丽的倭寇之患、波斯的丝路劫杀……他这才明白,每句翻译的错漏,都是在他人的伤口上撒盐。
三年后,高宗病危,传旨释放李雪川。此时的他,形容枯槁,舌头上的味觉却比任何时候都敏锐——说一句粟特语,能尝到沙漠里三天没喝水的骆驼的焦渴;说一句大食语,能尝到沙漠风暴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的疼。
显庆元年,西域的于阗王病逝,诸子争位,眼看要打起来。高宗命李雪川为特使,前往调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