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祠堂那两扇常年虚掩的门,终究是彻底敞开了。
像是沉默了百年的河口,终于迎来了新一轮的涨潮。二十多个高矮不一、衣衫各异的孩童,被各自的父母或牵或推,或哄或骗,局促不安地踏过了那道被岁月磨得油光水滑的门槛。
一时间,这方清寂了许久的院落,便被各种稚嫩的、混杂着好奇与畏怯的嘈杂声给填满了。
有那胆子大的,早已挣脱了爹娘的手,像只刚出笼的猴儿,在院子里东奔西跑,对墙角那丛绿得过分的青苔,对石桌上那只古朴的茶壶,都充满了无穷的探索欲。
也有那胆小的,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,把半张小脸都藏在后面,只敢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,偷偷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,以及那个坐在石桌后,正含笑看着他们的温润先生。
第三个百年渡口,二十四个气运种子。
成色确实远不如前三批,瞧着就像是河里捞上来的杂鱼,大小不一,品相参差。
张夫子就坐在那棵早已消失的老梨树下的阴影里,身边跟着亦步亦趋的妟回,还有那位始终垂首、如同影子的青衫文士。
老人眯着眼,打量着这满院子叽叽喳喳的顽童,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,看不出喜怒,只是偶尔在某个孩子身上多停留片刻。
“先生,您瞧。”儒衫柳相的声音温和响起,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张夫子身旁,指着那群孩子,笑道,“这满院的朝气,不正是儒家最乐于见到的景象么?”
张夫子哼了一声,没接话。
儒衫柳相也不在意,话锋一转,目光落在一旁正踮着脚,好奇地往院里张望的妟回身上,“夫子,令徒天资聪颖,根骨不凡,与其跟着您老人家枯坐,倒不如也入学塾,与这些同龄人一同旁听。红尘炼心,嬉笑怒骂皆是学问,或许于他那条将要走的路,能有几分意想不到的裨益。”
妟回一听,眼睛顿时就亮了,满脸的期盼。
张夫子斜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子一眼,见他那副模样,气就不打一处来,嘴上却道:“也好。玉不琢,不成器。这小子在京城里被惯坏了,是该让他沾一沾这凡俗的烟火气,知道知道,人间不止有斗蛐蛐。”
青衫文士闻言,连忙躬身道:“先生英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