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百元!阿娣的心猛地一跳,像被重锤擂了一下鼓。他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三十多块!这数字像金子一样晃花了他的眼。包吃包住……那意味着他挣的每一分钱,都能寄回家!阿爹的腿,阿妈的愁,家里的债……似乎都在这张薄薄的纸上找到了出口。
“深圳?乖乖,那得多远啊?听说坐火车得好几天!”
“电子厂?那是干啥的?跟咱这棉花包可不沾边!”
“钱是不少,可人生地不熟的,万一……万一是骗人的呢?”
“就是,听说那边乱得很!”
工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,兴奋中夹杂着巨大的疑虑和不安。对于一辈子没走出过县城的庄稼汉来说,深圳远得像天边的云彩,既诱人又令人恐惧。
阿娣没说话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,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破洞,是昨天扛包时被铁丝勾破的。他死死盯着启事上“月薪保底两百元”那几个字,像要把它们抠下来,刻进心里。那油墨的味道,混合着仓库里棉花的味道,钻进他的鼻腔,形成一种奇异的、带着强烈诱惑的气息。他仿佛看到阿爹腿上能换上更好的药,看到阿妈紧锁的眉头能稍稍舒展,看到家里的债台一点点矮下去……
“站长……”阿娣的声音有些干涩,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他清了清嗓子,鼓起勇气,“这……这启事,我能……能拿去看看吗?”
站长正卷着旱烟,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,眼神复杂。他认识阿娣爹,知道这家的难处。他叹了口气,把那张花花绿绿的纸递过来:“拿去吧,阿娣。不过……得想清楚喽。那不是家门口,是闯外头,是换一种活法。”
阿娣接过那张纸。纸很轻,落在他满是茧子和棉絮的手里,却感觉沉甸甸的,压得他手心发烫。那油墨的香味,像一条无形的线,牵引着他望向南方未知的天空。而身后,是阿爹拖着残腿在院子里笨拙挪动的声音,是阿妈压抑的咳嗽声,是娘花村这片他生于斯、长于斯、此刻却沉重得几乎要将他拖垮的土地。
他把启事小心翼翼地折好,塞进贴身的旧工装口袋里。那硬硬的纸角硌着他的肋骨,也硌着他那颗在希望与恐惧、责任与未知中剧烈搏动的心。仓库外,初春的风带着寒意,卷起几缕地上的棉絮,打着旋儿飞向灰蒙蒙的天空。阿娣看着那飘飞的棉絮,第一次觉得,自己也可能像它们一样,被命运的风裹挟着,飘向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。是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,还是守着这片绝望的故土?抉择像冰冷的钢针,扎进了他刚刚二十岁的、疲惫不堪的神经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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