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0年初春,月末
日子在流水线的轰鸣和身体的极度疲惫中,熬过了近一个月。那根悬在头顶、名为“发薪日”的胡萝卜,是支撑阿娣像骡子一样埋头苦干的唯一念想。终于,月末这天,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。下工铃响后,工人们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溃散,而是沉默而迅速地涌向厂区角落那个小小的财务室窗口。
窗口前排起了长龙。阿娣夹在人群中,心跳得比插元件时还快。粗糙的工装摩擦着汗湿的皮肤,手指上那个红肿未消的伤口隐隐作痛。他踮起脚尖,伸长脖子,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小小的窗口。每一次窗口打开,递出一个薄薄的信封,队伍就向前蠕动一小步。空气里弥漫着汗味、机油味和一种压抑的期待。
不知等了多久,终于轮到阿娣。他几乎是颤抖着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工号。窗口里伸出一只戴着劳保手套的手,递出一个同样薄薄的信封,上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“苏阿娣”。
信封很轻。阿娣紧紧攥着它,像攥着一块滚烫的炭火,又像攥着救命的稻草。他挤出人群,找到一个稍微僻静的墙角,背对着喧嚣,手指因为紧张而笨拙地撕开封口。
里面没有想象中厚厚一沓纸币,只有几张折叠起来的纸和一张夹在中间的、颜色暗淡的钞票。他首先抽出那张纸——是一张打印的工资条。
**姓名:苏阿娣**
**工号:0743**
**基本工资:50.00**
**加班工时:86小时**
**加班工资:129.00(1.5元/小时)**
**应发工资:179.00**